心底的思念和企盼 斑驳-古北口的墙
|
|
一直想写古北口的村邑文化,但又难下笔。密云的村落太多了,一一散落开来,只有古北口构成了独立的边塞村邑文化。如果说古北口的长城,可以从春秋战国说到如今。有道不尽的沧桑,抒不完的感慨。
但是,古北口让我聚焦的只有两个字:斑驳。这种班驳是自然和人情搭建的无比巧妙的生态环境,是无数人心底的思念和企盼,是人生苦旅的起点和终点,是再亲昵不过的人文文化。
斑驳是什么?斑驳是天长地久,斑驳是地老天荒。 古北口的班驳在于那墙。那墙融进历史,写进沧桑,然而千年屹立,告诉我们:这斑驳的墙是洗练与凝聚历史最好的无字碑。
抚摩古北口的每一面墙,无论今古,触手可得的都是冷漠。也许只有冷漠才能平静的记录历史的片段。
三次游历古北口,闭眼就能想到,穿镇而过的潮河水,傍河而筑的民居,巍峨耸立的长城。可是想起它们便又不能不让人生出沧桑的感慨,在岁月风尘的劫洗下,这些曾有过辉煌与威严的城池,都被摧毁了湮没了。所以当我第一次登上长城,见竟还有一段保存如此完好的墙供人游览,那时的我实在惊讶有加。我当然知道脚下的墙已是明人的杰作,尽显着一代名将戚继光保家卫国的苦心孤诣,可我依然感叹不已。后来探访古北口河东村、河西村,几位老人满脸宁静的坐在那里看着车来车往,以及袅袅的炊烟,古时的浑朴奇险与今时的畅达平稳交相出现的我的记忆里。不禁又发出了慨叹,散落在环抱的群山之中,是墙把它们归拢在一起。或许没有墙在视线中逶迤,碧水青山的自然韵律会更加和谐。可你也不得不承认,遥首望去,恰恰是墙,让端庄的长城与潮河,一下子便有了空间上的飘逸与灵动。
古北口的城墙尚还有残存的部分,金戈铁马已经成为过去,如今最贴切的词句,只有斑驳二字。河东药王庙的城墙太高太巍峨,它赫然横陈于通衢的一侧,实在令我仰不可及。墙上的一簇绿草和一丛野花闪过,都让我对古城墙产生出亲切和敬畏的遐想。
古老村邑的象征,都说是历史,是名人,是千年的文物和百年的遗存,却很少有人看到那斑剥的墙体里,隐含着深刻而巨大的文化意蕴。此时,心里升出这样的感慨:当你渐渐熟悉这座村邑以后,你就会觉得那古老的城墙是最动人心魄的古迹--它幅员辽阔,沉稳雄劲,有一种高屋建瓴、睥睨四邻的气派。粗看可能使游人感到单调乏味,但仔细观察后你就会发现,这些城墙无论是建筑用材还是营造工艺,都充满极富魅力的变化,具有着历史文献般的价值……
当时间走到今天,人文精神的感召唤醒了世人的无知和短视,这时人们才幡然悟到,原来那灰不溜秋的墙竟是有生命的,竟然孕含着历史的丰富积淀。
在裸露夯实的泥土缝隙里,在杂草的摇曳下,仿佛还可隐约闻见那战马的嘶鸣,兵士的呐喊和矛剑的铿锵。你不由会想起明太祖朱元璋那勃勃野心下的低吟--高筑墙、广积粮、缓称王。我们今天来到这里,它往日的英姿已经泯灭不再,只有残留下来的内城墙,在整修过后,似还可使人感觉到它昔时龙蟠虎踞的威仪……
对今日的人,怀古成了时尚。旧物里的砖瓦、瓶罐,都变作了可为珍视的宝贝。偶然逛一遭古玩市场,摊贩常会神秘兮兮地俯耳对你窃语,说他的文玩乃宫中流出,非市井俗物,价值连城。我自然是听过摇头一笑,倒是有一回在街头摆摊处,见有人拿古砖出售,自称是行家的人说,此砖乃汉室墓葬中出土,有纹饰可以作证。我并不为对方的云山雾罩所动。我没有收藏癖,自然不会掏钱买,听听长长见识而已,实际上,这样的砖我见过不止一次。在司马台长城,那是初春时节,万物刚刚染绿,迎着料峭的风坐在雉墙残堞上,忽然有人就发现了古迹,于是大家聚拢来,念砖上“万历某某年某某造”的字倍感惊喜。
推倒的城墙似乎宣布了一个朝代的灭亡,可它也连带着把一个时代的文明埋葬了。想挽回,何其难哉!人们希望有一段城墙出现在我们现代的城市里,哪怕像一盆儿盆景,让那情致,那古远的信息,通过它而弥散传递开来。
江山易代,岁月悠悠。作为人类生存的依托,墙将凛然矗立并逶迤蜿蜒到永远。它昭示着远古文明的璀璨,也呼唤着现代精神的崛起。风霜雨雪中,它或许坚挺着身躯,或许坍塌下去,这都属正常,这就是历史。在时间的隧道中,有形之墙与无形之墙,永远都处在或阻隔或崩毁的矛盾位置。一个民族千百年培养起来的心理定式,注定有着如墙般的强大传统惯性,倘若把对墙的思考置放到这一宏大的背景之中,那么关于它的设问,永远都是说不完的。